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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州通判胡公墓志铭 宋 · 孙觌
 出处:全宋文卷三四九八、《鸿庆居士集补遗》卷一九
晋陵胡氏,自文恭公以耆儒硕学本兵柄,践枢极于嘉祐治平之閒,功大名显,用号秦国
元祐垂帘,公犹子修简公又以文学政事称天下,由御史中丞右辖
父子相望历四朝,持国秉政,名声彰彻。
距今百馀年,子孙宗从席馀庆,绍前闻,从囊橐,将使节,典方州,率常数十人,于是晋陵胡氏为世闻宗。
公讳集,字子美
曾王父某,即文恭秦国公也,观文殿学士太子太傅、赠太师中书令
大父宗炎,中奉大夫直龙图阁、赠太傅
父真修,朝奉大夫、赠太保
韩国夫人韩氏、蜀国夫人康氏。
公生长于富贵,而笃学好修,抗志厉节,退然如一寒士;
读书强记博览,属文辞辩丽有家法。
与二弟徽猷阁直学士唐老、资政殿学士世将,俱为太学生
唐老、世将同时擢进士第,公以文恭绘像恩补假承务郎
公曰:「二弟联名并中,足慰亲望,吾不复治举子业矣」。
登州蓬莱县主簿。
秩满,升文林郎扬州录事参军
用举者改宣德郎、知应天府下邑县,是岁政和二年也。
诸路行方田,公被檄诣单州鱼台县
当是时,豪宗大姓恃货赂规免赋役,而贫民下户罹其害。
公抵县,不授馆,径趋田所,不使一吏预其閒。
相原隰高下,土壤肥瘠,畎亩赢缩之数,皆应法。
犹惧不得其平,留三日以俟,竟无一人诉者。
既去,而父老追远,瞻望太息。
则又悉取案牍,以类诠次,凡山川之形,土风民谣,气俗习尚之变,城郭市井、宫庐器服之异,浮图老子、神龙之祠,古今高人胜士、循吏名臣之迹,科别类分,订为一书,号《鱼台图经》,献部使者
使者读其书,叹曰:「丞哉丞哉!
岂所谓涉笔署纸尾者耶」?
未几,朝廷遣使推行保甲,会公摄令事,即日按版籍,得丁壮五千七百馀人。
治营垒,联什伍,推择闾里素所畏信者为首领,授以旂镯鼓五兵之器,教以击刺坐作合散之节,一日两阅于县庭。
使者至,旗帜戈甲光彩耀日,进止截然,无一语之哗。
于是砀山不治,檄公往代之,公曰:「县不治,吏扰之也」。
既至,饬群胥坐曹听吾命,断治皆己出,遂以无事。
代去,转通直郎、充江宁府司士曹事
州民命一仆持缣钱以归,半途遇盗,撤缣去;
仆寘钱于地,追捕不及而反,并钱失之。
主人翁曰:「汝真盗也」。
诉有司系治之。
验得其情,曰逐盗不得而亡其钱,去居人不远矣。
乃命工即其地处绘为图,物色求之,遂获其盗,实抱关卒。
阖府大欢,以为明。
丁太保公忧,忧除,权镇江府司士曹事
蔡卞使相,赐田若干顷,丹徒县选取上腴,而民田太半其中,乃并给之。
民持券号诉,而蔡京方用事,阅数守皆不省。
虞公绳臣守镇江,公白守取田还民,别择官田畀蔡氏,讼遂息矣。
州人贷贵人钱百万,累息至十倍,而课责不已。
官急之期,禁锢督责,殆不容喘。
公索券视之,曰:「输息十倍,可以已乎」?
命偿本钱而止。
转运使下所属州供其费,而檄公董其事。
役大费重,一路骚然。
公按城堑之高深广狭,木以根计,瓦石以枚计,钱米以贯石计,计日而成,损其费大半。
钦宗践阼,迁承议郎,赐五品服。
光尧太上皇践阼,再迁朝奉郎
磨勘朝散郎通判和州
建炎初,盗起淮,初数千人为聚者,不可胜数。
剧贼张遇攻剽至境上,而守将连君被病不出,闭阁。
公率兵民入保,量城壁远近,部强壮少年,聚擂木巨石分布其上,勒以军法,昼夜按行,十日不归舍。
兵傅城下,技穷力竭,一夕引去。
明年,联数百船循江而下,所过残灭。
历阳,鼓行而西,秋毫不犯。
御史寇防为抚谕,具功状驰奏,迁朝请郎
居亡何,张彦叛卒奄至,于时大将王德戍真、阳閒,公驰书抵德曰:「彦众乌合,公轻兵倍道而来,可唾手而取也」。
德至禽,遂戡其众。
方治盛具劳还,忽闻苗傅、刘正彦之乱。
公倡言曰:「王室在难,公等功名之会也」。
诸将皆投箸起立,奋然请行。
酒竟,公为治舟楫、具粮糗。
诘旦饯于郊,由采石而渡。
呜呼!
一障岿然,无蚍蜉蚁子之援,大盗沓至,如践无人境,公一身抗虎狼百万之贼。
而蜀国夫人常州宜兴,闻公数与贼战,晨夕倚闾,寝食殆废。
岁满丐祠,主管江州太平兴国宫。
命未下,而赵岍溃兵寇含山
公方病疽,力疾驰赴,疾益侵,竟不起,遂以丧归。
州人罢市迎哭,数千里相属不绝。
天子哀其忠,特官其一子,实建炎二年八月八日也。
享年四十九。
公朴厚而工清丽绝俗之文,简重而有敏绝兼人之器。
尤不乐事科举,尝曰:「穷日力,敝精神,角无用之空言,而系得失于一人之目」。
既任官,则曰:「吾不复治笔砚于其閒矣」。
坐一室,取旧书读之。
平日喜读《资治通鉴》,悉列诸史几上,旁通博考,推见温公订證前世是非得失、理乱兴衰之故,酌古御今、救时行道之意。
居官任职,长于治剧,所涖皆有能名。
惟是历阳二年,盗贼满野,病守不堪事。
公张空弮、冒白刃,或坚壁固守以老其众,或召外兵以歼渠魁,左枝右梧,全护一方。
且代去矣,天不假龄,疾痛乘之,卒殉以身,悲夫!
公在兵閒,随宜制事,皆有方略
朝廷欲就知和州宣抚使张浚又欲乞公为随军转运,公以久去亲庭,力请奉祠,而毫釐之差,遂隔幽显。
讣闻,蜀国哭之过时,哀不衰。
又十三年,当绍兴十一年蜀国捐馆舍。
诸孤以其年十月二十日奉公之柩,从蜀国葬于宜兴县蜀山之原。
公两娶曾氏,封恭人,皆丞相文肃魏公之孙,有贤行。
胡氏大家,聚族数千指,内谐外附,无一閒言。
恭人嫠居,年未四十,不御酒乐,燕居如斋,敝衣菲食,如傃贫贱者。
享年六十二,十二年九月二十四日,以疾终于长子哲昆山县舍。
其年十二月二十日,合祔于公之次。
生二男子:曰䓵,右奉议郎
曰哲,右通直郎签书镇江军府判官厅公事。
三女:文林郎节度推官周尧佐,右从政郎苏泌右修职郎王嘉言,其婿也。
孙男女十三人:男曰泽、淑、洪、冲、衍、浦;
孙女适右宣教郎、主管临安府城北右厢公事邵,右从政郎杨崧,右从政郎李愿右从政郎李摅,馀尚幼。
某曾祖职方与文恭公同登天圣二年进士第,曾祖以长女归文恭冢嗣金紫公,封清源郡夫人,于某为祖姑,公之伯祖母。
其后,某之从妹又归公之子哲,有累世婚姻之好。
而某与公同年于辛酉
公没四十年,犹能志公之墓。
铭曰:
胡氏儒先,奕世载德
大名发身,老谋干国。
一柱堂堂,丞辅枢极。
孙枝如林,攀提千尺。
出殿侯藩,入侍帝席。
历事八叶,为宋巨室。
挺生我公,万夫之特。
贵介公子,敝绨菲食。
俗学之陋,空言无实。
探道著书,稽经诹律。
句法雄深,可绍庄屈。
游刃恢恢,尤便治剧。
披觚导窾,如破鸡肋。
机张键闭,鬼神莫测。
盗起淮壖,蜂聚蚁出。
孤垒块然,身危志殖。
不烦尺箠,坐制群慝。
屏蔽一方,人安户逸。
天子嘉之,赐金赠秩。
卒殉以身,遂感微疾。
药石靡救,俛仰一昔。
讣闻嗟悼,闵有加觌。
高名大节,煌若星日。
著之青史,终天不没。
富郑公神道碑1087年2月 北宋 · 苏轼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九九四、《苏文忠公全集》卷一八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一四七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上卷五、《能改斋漫录》卷八、《三朝名臣言行录》卷二、《记纂渊海》卷五八、《文章正宗》续集卷四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六七三、《三续古文奇赏》卷二一、《奇赏斋古文汇编》卷一七、乾隆《河南府志》卷八八 创作地点:河南省开封市
宋兴百三十年,四方无虞,人物岁滋。
盖自秦、汉以来,未有若此之盛者。
虽所以致之非一道,而其要在于兵不用,用不久,常使智者谋之而仁者守之,虽至于无穷可也。
契丹晋天福以来,践有幽、蓟,北鄙之警,略无宁岁,凡六十有九年。
至景德元年,举国来寇,攻定武,围高阳,不克,遂陷德清以犯天雄。
真宗皇帝宰相寇准计,决策亲征,既次澶渊,诸道兵大会行在。
虏既震动,兵始接,射杀其骁将顺国王挞览。
虏惧,遂请和。
时诸将皆请以兵会界河上,邀其归,徐以精甲蹑其后,歼之。
虏惧,求哀于上。
上曰:「契丹、幽、蓟,皆吾民也,何多以杀为」!
遂诏诸将按兵勿伐,纵契丹归国。
虏自是通好守约,不复盗边者三十有九年。
赵元昊叛,西方转战连年,兵久不决。
契丹之臣有贪而喜功者,以我为怯,且厌兵,遂教其主设词以动我,欲得晋高祖所与关南十县。
庆历二年,聚重兵境上,遣其臣萧英、刘六符来聘。
兵既压境,而使来非时,中外忿之。
仁宗皇帝曰:「契丹吾兄弟之国,未可弃也,其有以大镇抚之」。
宰相报聘者。
时虏情不可测,群臣皆莫敢行。
宰相右正言知制诰富公,公即入对便殿,叩头曰:「主忧臣辱,臣不敢爱其死」。
上为动色,乃以公为接伴。
英等入境,上遣中使劳之,英托足疾不拜。
公曰:「吾尝使北,病卧车中,闻命辄起拜。
中使至而公不起,此何礼也」?
英矍然起拜。
公闻怀与语,不以夷狄待之。
英等见公倾盖,亦不复隐其情,遂去左右,密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,且曰:「可从,从之;
不可从,更以一事塞之」。
公具以闻。
上命御史中丞贾昌朝馆伴,不许割地,而许增岁币,且命公报聘
既至,六符馆之,反往十数,皆论割地必不可状。
及见虏主,问故。
虏主曰:「南朝违约,塞雁门,增塘水,,籍民兵,此何意也?
群臣请举兵而南,寡人以谓不若遣使求地,求而不获,举兵未晚也」。
公曰:「北朝章圣皇帝之大德乎?
澶渊之役,若从诸将言,北兵无得脱者。
北朝与中国通好,则人主专其利,而臣下无所获。
若用兵,则利归臣下,而人主任其祸。
北朝诸臣争劝用兵者,此皆其身谋,非国计也」。
虏主惊曰:「何谓也」?
公曰:「晋高祖欺天叛君,而求助于北,末帝昏乱,神人弃之。
是时中国狭小,上下离叛,故契丹全师独克。
虽虏获金币,充牣诸臣之家,而壮士健马,物故太半,此谁任其祸者。
今中国提封万里,所在精兵以百万计,令修明,上下一心,北朝欲用兵,能保其必胜乎」?
曰:「不能」。
公曰:「胜负未可知。
就使其胜,所亡士马,群臣当之欤,抑人主当之欤?
若通好不绝,岁币尽归人主,臣下所得,止奉使者岁一二人耳,群臣何利焉」!
虏主大悟,首肯者久之。
公又曰:「塞雁门者,以备元昊也。
塘水始于何承矩,事在通好前,地卑水聚,势不得不增。
城隍皆脩旧,民兵亦旧籍,特补其缺耳,非违约也。
晋高祖卢龙一道赂契丹周世宗复伐取关南,皆异代事。
宋兴已九十年,若各欲求异代故地,岂北朝之利也哉?
本朝皇帝之命使臣,则有词矣。
曰:『朕为祖宗守国,必不敢以其地与人。
北朝所欲,不过利其租赋耳。
朕不欲以地故,多杀两朝赤子,故屈己增币以代赋入。
北朝必欲得地,是志在败盟,假此为词耳。
朕亦安得独避用兵乎?
澶渊之盟,天地鬼神实临之。
北朝首发兵端,过不在朕。
天地鬼神,岂可欺也哉』」!
虏大感悟,遂欲求婚。
公曰:「婚姻易以生隙,人命脩短不可知,不若岁币之坚久也。
本朝长公主出降,赍送不过十万缗,岂若岁币无穷之获哉」?
虏主曰:「卿且归矣,再来,当择一授之,卿其遂以誓书来」。
公归复命,再聘,受书及口传之词于政府,既行次乐寿,谓其副曰:「吾为使者而不见国书,万一书词与口传者异,则吾事败矣」。
发书视之,果不同。
乃驰还都,以晡入见,宿学士院一夕,易书而行。
既至,虏不复求婚,专欲增币,曰:「南朝遗我书当曰献,否则曰纳」。
公争不可。
虏主曰:「南朝既惧我矣,何惜此二字,若我拥兵而南,得无悔乎」?
公曰:「本朝皇帝兼爱南北之民,不忍使蹈锋镝,故屈己增币,何名为惧哉?
若不得已而至于用兵,则南北敌国,当以曲直为胜负,非使臣之所忧也」。
虏主曰:「卿勿固执,自古亦有之」。
公曰:「自古惟唐高祖借兵于突厥,故臣事之。
当时所遗,或称献、纳,则不可知。
其后颉利为太宗所擒,岂复有此礼哉」!
公声色俱厉,虏知不可夺,曰:「吾当自遣人议之」。
于是留所许增币誓书,复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国誓书来,且求为献、纳。
公奏曰:「臣既以死拒之,虏气折矣,可勿复许,虏无能为也」。
上从之,增币二十万,而契丹平。
北方无事,盖又四十八年矣。
契丹君臣至今诵其语,守其约不忍败者,以其心晓然,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。
故臣尝窃论之,百馀年间,兵不大用者,真宗、仁宗之德,而寇准与公之功也。
公讳弼,字彦国河南人
曾大父内黄讳处谦,大父商州马步使讳令荀,考尚书都官员外郎讳言,皆以公贵,赠太师中书令尚书令封邓、韩、秦三国公
曾祖母刘氏,祖母赵氏,母韩氏,封鲁、韩、秦三国太夫人。
公幼笃学,有大度,范仲淹见而识之,曰:「此王佐才也」。
怀其文以示王曾、晏殊,殊即以女妻之。
仁宗复制科,仲淹谓公曰:「子当以是进」。
天圣八年,公以茂材异等中第,将作监丞,知河南府长水县
李迪辟,签书河阳节度判官事。
秦国公忧,服除,会郭后废范仲淹等争之,贬知睦州
公上言:「朝廷一举而获二过,纵不能复后,宜还仲淹,以来忠言」。
通判绛州
景祐四年,召试馆职,迁太子中允、直集贤院
王曾辟,通判郓州
宝元初赵元昊反。
公上疏陈八事,且言:「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,使者部从仪物如契丹,而词甚倨,此必元昊腹心谋臣自请行者。
宜出其不意,斩之都市」。
又言:「守赟,庸人也,平时犹不当用,而况艰难之际,可为枢密乎」!
议者以为有宰相气。
召还,为开封府推官,擢知谏院
康定元年,日食正旦
公言请罢燕彻乐,虽虏使在馆,亦宜就赐饮食而已。
执政以为不可。
公曰:「万一北虏行之,为朝廷羞」。
后使虏,还者云:「虏中罢燕」。
如公言,仁宗深悔之。
初,宰相恶闻忠言,下令禁越职言事。
公因论日食,以谓应天变莫若通下情,遂除其禁。
元昊鄜延,杀二万人,破金明,擒李士斌,延帅范雍、钤辖卢守勤闭门不救,中贵人黄德和引兵先走,刘平、石元孙战死,而、守勤归罪于通判计用章、都监李康伯,皆窜岭南德和诬奏降贼,诏以兵围守其家。
公言:「平自环庆引兵来援,以奸臣不救,故败,竟骂贼不食而死,宜恤其家。
守勤、德和皆中官,怙势诬人,冀以自免,宜竟其狱」。
枢密院奏方用兵,狱不可遂。
公言:「大臣附下罔上,狱不可不竟」。
时守勤男昭序为御药,公奏乞罢之,德和竟坐腰斩。
延州民二十人诣阙告急,上召问,具得诸将败亡状。
执政恶之,命边郡禁民擅赴阙者。
公言:「此非陛下意,宰相恶上知四方有败耳,民有急,不得诉之朝,则西走元昊,北走契丹矣」。
夏守赟陕西都总管,又以入内都知守忠都钤辖
公言:「用守赟既为天下笑,而守忠钤辖乃与中官监军无异,将吏必怨惧,卢守勤、黄德和覆车之辙,可复蹈乎」?
诏罢守忠
时又用观察使魏昭炳同州,郑守忠殿前都指挥使高化步军都指挥使
公言:「昭炳乳臭儿,必败事;
守忠亲事官,皆驽才小人,不可用」。
诏遣侍御史陈洎陕西督脩城,且城潼关
公言:「天子守在四夷,今城潼关,自关以西为弃之耶」?
语皆侵执政
自用兵以来,吏民上书者甚众,初不省用。
公言:「知制诰中书属官,可选二人置局,中书其所言,可用用之」。
宰相以付学士,公言:「此宰相偷安,欲以天下是非尽付他人」。
乞与廷辩。
又言:「边事系国安危,不当专委枢密院
周宰相魏仁浦枢密使,国初范质、王溥亦以宰相知枢密院事
今兵兴,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领」。
仁宗曰:「军国之务,当尽归中书枢密非古官」。
然未欲遽废,内降令中书同议枢密院事,且书其检。
宰相以内降纳上前,曰:「恐枢密院谓臣夺权」。
公曰:「此宰相避事耳,非畏夺权也」。
西夏首领吹同乞砂、吹同乞山各称伪将相来降,补借奉职,羁置荆湖
公言:「二人之降,其家已族矣,当厚赏以劝来者」。
上命以所言送中书
公见宰相,论之,宰相初不知也。
公叹曰:「此岂小事而宰相不知耶」?
更极论之,上从公言,以宰相兼枢密使
盐铁判官,迁太常丞史馆脩撰,奉使契丹
二年,改右正言知制诰纠察在京刑狱
时有用伪牒为僧者,事觉,乃堂吏为之。
开封按馀人而不及吏。
白执政,请以吏付狱。
执政指其坐曰:「公即居此,无为近名」。
公正色不受其言,曰:「必得吏乃止」。
执政滋不悦,故荐公使契丹,欲因事罪之。
欧阳脩上书引颜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,不报。
使还,除吏部郎中枢密直学士,恳辞不受。
始受命,闻一女卒,再受命,闻一男生,皆不顾而行。
得家书,不发而焚之,曰:「徒乱人意」。
寻迁翰林学士
公见上力辞,曰:「增岁币,非臣本志也,特以朝廷方讨元昊,未暇与虏角,故不敢以死争,其敢受赏乎」!
庆历三年三月,遂命公为枢密副使,辞之愈力。
改授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
七月,复除枢密副使
公言:「虏既通好,议者便谓无事,边备渐弛,虏万一败盟,臣死且有罪。
非独臣不敢受,亦愿陛下思夷狄轻侮中原之耻,卧薪尝胆,不忘脩政」。
因以告纳上前而罢。
逾月,复除前命。
元昊使辞,群臣班紫宸殿门,上俟公缀枢密院班,乃坐,且使宰相章德象谕公曰:「此朝廷特用,非以使虏故也」。
公不得已乃受。
晏殊为相,范仲淹参知政事杜衍枢密使韩琦与公副之,欧阳脩、余靖、王素、蔡襄为谏官,皆天下之望。
鲁人石介作《庆历圣德诗》,历颂群臣,皆得其实。
曰:「维仲淹、弼,一夔一契」。
天下不以为过。
公既以社稷自任,而仁宗责成于公与仲淹,望太平于期月之间,数以手诏督公等条具其事。
又开天章阁召公等,公等坐,且给笔札,使书其所欲为者,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,且命仲淹主西事,公主北事。
公遂与仲淹各上当世之务十馀条。
又自上河北安边十三策,大略以进贤、退不肖、止侥倖、去宿弊为本,欲渐易诸路监司之不才者,使澄汰所部吏,于是小人始不悦矣。
元昊遣使以书来,称男而不臣。
公言:「契丹元昊而我不臣,则契丹为无敌于天下」。
不可许。
乃却其使,卒臣之。
四年七月契丹来告,举兵讨元昊
十二月,诏册元昊夏国主,使将行而止之,以俟虏使。
公曰:「若虏使未至而行,则事自我出,既至,则恩归契丹矣」。
从之。
是岁契丹受礼云中,且发兵,会元昊伐呆儿族,于河东为近。
上问公曰:「虏得无与元昊袭我乎」?
公曰:「虏自得幽、蓟,不复由河东入寇者,以河北平易富饶,而河东崄瘠,且虞我出镇定,捣燕蓟之虚也。
今兵出无名,契丹大国,决不为此。
就使妄动,当出我不意,不应先言受礼云中也。
元昊本与契丹约,相左右以困中国,今契丹背约,结好于我,独获重币,元昊有怨言,故虏筑威塞州以备之,呆儿屡杀威塞人,虏疑元昊使之,故为是役,安能合而寇我哉」!
或请调发为备。
公曰:「虏虽不来,犹欲以虚声困我,若调发,正堕其计。
臣请任之。
虏若入寇,臣为罔上且误国」。
上乃止,虏卒不动。
公谓契丹异日作难,必于河朔
既上十三策,又请守一郡行其事。
小人怨公不已,而大臣亦有以飞语谗公者。
上虽不信,公惧,因保州,求为河北宣抚使以避之。
使将还,除资政殿学士、知郓州京东西路安抚使,谗者不已,罢安抚使
岁馀,谗不验。
给事中,移知青州京东东路安抚使
河朔大水,民流京东
公择所部丰稔者五州,劝民出,得十五万斛,益以官廪,随所在贮之。
得公私庐舍十馀万区,散处其人,以便薪水。
官吏自前资待阙、寄居者,皆给其禄,使即民所聚,选老弱病瘠者廪之。
山林河泊之利,有可取以为生者,听流民取之,其主不得禁。
官吏皆书其劳约为奏请,使他日得以次受赏于朝。
五日,辄遣人以酒肉糗饭劳之,出于至诚,人人为尽力。
流民死者,为大冢葬之,谓之丛冢,自为文祭之。
明年大熟,流民各以远近受粮而归,凡活五十馀万人。
募而为兵者又万馀人。
上闻之,遣使劳公,即拜礼部侍郎
公曰:「救灾,守臣职也」。
辞不受。
前此救灾者,皆聚民城郭中,煮粥食之,饥民聚为疾疫,及相蹈藉死,或待次数日不食,得粥皆僵仆,名为救之而实杀之。
自公立法,简便周至,天下传以为法,至于今,不知所活者几千万人矣。
王则据贝州叛,齐州禁兵马达、张青与奸民张握等得剑印于妖师,欲以其众叛,将屠城以应则。
握之婿杨俊诣公告之,齐非公所部,恐事泄变生。
时中贵人张从训衔命至青,公度从训可使,即以事付从训,使驰至郡,发吏卒取之,无得脱者。
且自劾擅遣中使罪,仁宗嘉之。
再除礼部侍郎
公又恳辞不受。
资政殿大学士,以明堂恩,除礼部侍郎,徙知郑州,又徙蔡州,加观文殿学士,知河阳,迁户部侍郎,除宣徽南院使,判并州河东经略安抚使
至和二年,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,与文彦博并命。
宣制之日,士大夫相庆于朝,仁宗密觇知之。
欧阳脩奏事殿上,上具以语脩,且曰:「古之求相者,或得于梦卜,今朕用二相,人情如此,岂不贤于梦卜也哉」!
脩顿首称贺。
仁宗弗豫,大臣不得见,中外忧恐。
文彦博与公等直入问疾,内侍止之,不可。
因以监视禳祷为名,乞留宿内殿,事皆关白而后行,禁中肃然。
嘉祐三年,加礼部尚书昭文馆大学士监脩国史。
公之为相,守格法,行故事,而附以公议,无心于其间,故百官任职,天下无事。
以所在民力困弊,赋役不均,遣使分道相视裁减,谓之宽恤民力。
又弛茶禁,以通商贾,省刑狱,天下便之。
六年,丁秦国太夫人忧,诏为罢春燕
故事,执政遇丧皆起复,公以谓金革变礼,不可用于平世。
仁宗待公而为政,五遣使起之,卒不从命,天下称焉。
英宗即位,拜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迁户部尚书
逾年,以足疾,求解机务,章二十上,拜镇海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、判河阳封祁国公
公五上章,辞使相,且言:「真宗以前不轻以此人,仁宗即位之初,执政欲自为地,故开此例。
仁宗之世,宰相枢密使罢者皆除使相,至不称职、有罪者亦然,天下非之。
今陛下初即位,愿立法自臣始」。
不从。
神宗即位,改镇武宁军进封郑国公
公又乞罢使相,乃以为尚书左仆射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,召赴阙。
公以足疾,固辞,复判河阳
熙宁元年,移汝州,且诏入觐。
以公足疾,许肩舆至殿门,上特为御内东门小殿见之。
令男绍隆入扶,且命无拜,坐语从容,至日昃,赐绍隆五品服。
再对,上欲留公为集禧观使,力辞赴郡。
明年二月,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馆大学士,赐甲第一区,皆辞不受。
复拜左仆射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
公既至,未见。
有于上前言灾异皆天数非人事得失所致者。
公闻之,叹曰:「人君所畏惟天,若不畏天,何事不可为者。
去乱亡无几矣。
此必奸臣欲进邪说,故先导上以无所畏,使辅拂谏诤之臣,无所复施其力,此治乱之机也。
吾不可以不速救」。
即上书数千言,杂引《春秋》、《洪范》及古今传记,人情物理,以明其决不然者。
群臣请上尊号及作乐,上以久旱不许。
群臣固请作乐,公又言:「故事,有灾变皆彻乐,恐上以同天节虏使当上寿,故未断其请,臣以为此盛德事,正当以示夷狄,乞并罢上寿」。
从之。
即日而雨。
公又上疏,愿益畏天戒,远奸佞,近忠良。
上亲书答诏曰:「义忠言亲,理正文直。
茍非意在爱君,志王室,何以臻此。
敢不置之枕席,铭诸肺腑,终老是戒。
更愿公不替今日之志,则天灾不难弭,太平可立俟也」。
公既上疏谢,复申戒不已,愿陛下待群臣不以同异为喜怒,不以喜怒为用舍。
公始见上,上问边事。
公曰:「陛下即位之始,当布德行惠,愿二十年口不言兵」。
因以九事为戒。
八月,以疾辞位,拜武宁军节度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判河南
复以公请,改亳州
时方行青苗息钱法。
公以谓此法行则财聚于上,人散于下,且富民不愿请,愿请者皆贫民,后不可复得,故持之不行。
提举常平赵济劾公以大臣格新法,法行当自贵近者始,若置而不问,无以令天下。
乃除左仆射,判汝州
公言:「新法臣所不晓,不可以复治郡,愿归洛养疾」。
许之,寻请老,拜司空,复武宁节度平章事进封韩国公,致仕。
公虽居家,而朝廷有大利害,知无不言。
交趾叛,诏郭逵等讨之。
公言:「海峤崄远,不可以责其必进,愿诏等择利进退,以全王师」。
契丹来争河东地界,上手诏问公。
公言:「熙河诸郡,皆不足守,而河东地界,决不可许」。
元丰三年,官制行,改授开府仪同三司
是岁,故参知政事王尧臣子同老上言,至和三年仁宗弗豫,其父尧臣尝与文彦博、刘沆及公同决大策,乞立储嗣仁宗许之,会翊日有瘳,故缓其事,人无复知者。
以其父尧臣所撰诏草上之。
上以问彦博彦博言与同老合。
上嘉公等勋绩如此,而终不自言,下诏以公为司徒,且以其子绍閤门祗候
六年闰六月丙申,薨于洛阳私第之正寝,享年八十。
手封遗表,使其子上之,世莫知其所言者。
上闻讣,震悼,为辍视朝,内出祭文,遣使致奠所,以赙恤其家者甚厚。
太尉谥曰文忠
十一月庚申,葬于河南府河南县金谷乡张里
公之配曰周国夫人晏氏,后公四年卒。
子男三人。
曰绍庭,朝奉郎
曰绍供备库副使,后公十月卒。
绍隆光禄寺丞,早卒。
女四人。
长适保宁军节度使北京留守冯京,卒,又以其次继室,封安化郡夫人
次适承议郎范大琮。
次适宣德郎大圭
孙男三人。
方承事郎,直清承奉郎,直亮假承务郎
公性至孝,恭俭好礼,与人言,虽幼贱必尽敬,气色穆然,终身不见喜愠。
然以单车入不测之虏廷,诘其君臣,折其口而服其心,无一语少屈,所谓大勇者乎!
其好善疾恶,盖出于天资。
常言:「君子小人如冰炭,决不可以同器,若兼收并用,则小人必胜,薰莸杂处,终必为臭」。
其为宰相及判河阳,最后请老居家,凡三上章,皆言:「天子无职事,惟辨君子小人而进退之,此天子之职也。
君子与小人并处,其势必不胜,君子不胜,则奉身而退,乐道无闷,小人不胜,则交结构扇,千岐万辙,必胜而后已。
小人复胜,必遂肆毒于善良,无所不为,求天下不乱,不可得也」。
其为文章,辩而不华,质而不俚。
有《文集》八十卷,《天圣应诏集》十一卷,《谏垣集》二卷,《制草》五卷,《奏议》十三卷,《表章》三十卷,《河北安边策》一卷,《奉使录》四卷,《青州振济策》三卷。
平生所荐甚众,尤知名者十馀人,如王质与其弟素、余靖、张瑰、石、孙复、吴奎、韩维、陈襄、王鼎、张温之、杜杞、陈希亮之流,皆有闻于世,世以为知人。
元祐元年六月,有诏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廷。
明年,以明堂恩,加赠太师
绍庭请于朝曰:「先臣墓碑未立,愿有以宠绥之」。
上为亲篆其首,曰显忠尚德之碑,且命臣轼撰次其事。
谨拜手稽首而献言曰:世未尝无贤也。
尧舜三代以至于今,有是君则有是臣,故仁宗、英宗至于神考,咸有一德,克享天心,则天畀以人,光明伟杰有如公者。
观公之行事,而味其平生,则三宗之盛德,可不问而知也。
古之人臣,功高则身危,名重则谤生,故命世之士,罕能以功名终始者。
臣观三宗所以待公,全其功名而保其终始,盖可谓至矣。
契丹求割地,上命宰相,历问近臣孰能为朕使虏者,皆以事辞免。
公独慨然请行。
使事既毕,上欲用公,公逡巡退避不敢居,而向之辞免者,自耻其不行,则惟公之怨,比而谗公,无所不至。
石介为《庆历圣德诗》,天下传诵,则大臣疾公如仇,构以飞语,必欲致之死地。
仁宗徐而察之,尽辨其诬,卒以公为相。
英宗、神宗之世,公已老矣,勋在史官,德在生民。
天子虚己听公,西戎、北狄视公进退,以为中国轻重。
然一赵济敢摇之,惟神宗日月之明,知公深。
公虽请老,有大政事必手诏访问。
又追论定策之勋,以告天下,宠及其子孙,然后小人不敢复议,雍容进退,卒为宗臣
古人有言曰:「为君难,为臣不易」。
岂不然哉!
公既配食清庙,宜有颂诗,以昭示来世。
其词曰:
五代八姓,十有二君。
四十四年,如丝之棼。
以人为嬉,以杀为儇。
兵交两河,腥闻于天。
上帝厌之,命我祖宗。
畀尔炉椎,往销其锋。
孰谓民远,我闻其呻。
宁尔小忍,无残我民。
六圣受命,惟一其心。
敕其后人,帝命是承。
勿劓刖人,矧敢好兵。
百三十年,讳兵与刑。
惟彼北戎,谓我骄。
闻其言,折其萌芽。
笃生莱公,尺箠笞之。
既服既驯,则扰绥之。
堂堂韩公,与莱相望。
再聘于燕,北方以宁。
景德元祀,始盟契丹
公生是岁,天命则然。
公之在母,秦国寤惊。
旌旗鹤雁,降其庭。
云有天赦,已而生公
天欲赦民,公启其衷。
北至燕然,南至于河。
亿万维生,公手抚摩。
水潦荐饥,散流而东。
五十万人,仰哺于公。
公之在内,自泉流濒。
其在四方,自叶流根。
百官维人,百度惟正。
相我三宗,重华协明。
谓公来,陨星其堂
有坟其丘,公岂是藏。
维岳降神,今归不留。
臣轼作颂,以配崧高
按:《皇朝文鉴》「乞山」作「山乞」。「伪」原作「为」,据《皇朝文鉴》改。
吴彦律墓志铭政和五年正月 北宋 · 李昭玘
 出处:全宋文卷二六一五、《乐静集》卷二九
公讳琯,字彦律,累赠太师中书令讳文祐之曾孙,将作监致仕、累赠金紫光禄大夫太师怀德之孙,资政殿大学士、赠太师、封秦国公谥文肃讳奎之子
母赵氏,追赠冀州太夫人;
继母张氏,累封郓州太夫人,亡。
北海,自文肃葬汝,后为汝人。
公以文肃遗表恩补将仕郎秘书省正字
既冠,调监徐州酒税。
元丰官制行,改承务郎、监邹镇。
有巨盗过境上,闻公仁而爱人,相戒不可犯,束手以去,就迁承事郎
会哲宗登极,迁承事郎、权齐州长清县
地大事丛,素难治,吏以公贵人子,颇易之,公漫不省。
前此囚系累月不决,一日躬自引讯,量罪傅法,随决遣之,牢户一空。
旦视事,讼者喧沓塞堂下,涉笔批解,人得其情,叫抃出县门去,吏惴惴负壁立,无敢旁睨。
玩弛,积弊颓委,具条目戒告,凡警偷束奸,直冤恤隐,先后张下,人畏之如神,号曰日新,父老至今思之。
丁母夫人忧,免丧,迁宣义郎签书护国军节度判官公事。
张太宁提点陕西刑狱,人惮其严,州县望风求勉,既至,检法官通判河东皆以病告,公独举一府事,比次酬对,各有条理。
太宁尝驳部中具狱,委公审阅,公曰:「以人命迎上官指顾,如幽责何」!
力分明之,张始大悟,即日表荐于朝。
资政蒲公宗孟知府事,以前执政自重,操下甚急,凡参佐治事,须晨入暮归。
公曰:「吏奉公无旷,不得恤其私,情未安也」。
欲移病去,使者重其节,使按事他郡,蒲去乃还,终不为屈。
检法官倚文生事,侵诋府属,尝语人曰:「万一案牍出入不当法意,必摘闻上」。
公寄声谢之曰:「律令馀事尔,轻重自有理,何至失入?
如以出得谴,无悔也」。
府有疑狱,公出力平反,人谓不冤,亦不自为功。
资政范公百禄继至,每付以纲纪。
公才高,尤务大体,尝请于范公曰:「府所以督县也,令偷脱避事,屡求决于府,府为追呼,以扰乡部,是守常代令治也。
当戒诸邑各事其事,毋故不警以自幸,更有罪,移令痛惩之」。
范行其言,境内大治。
通直郎通判保德军
今皇帝即位,以恩转奉议郎,赐五品服,迁承议郎通判永宁军
民有讼财者,躁狠失辞,当置于法,公命易牒责其偿以出。
是时河北方更制楼橹,公独请枢府愿少缓期责,庶益坚久。
朝奉郎
大观元年,年五十四,上书请老,乃以本官致仕。
公少有大志,刚梗喜有为,欲卓卓自见于世,尝上书论河东转输便籴利害,皆天下大计。
于书无所不读,论历代治乱,纚纚不倦,至古人气节不挠处,辄抵掌叹激。
为文浑厚敏给,雅自好,亦不苟作。
撰《南郊大礼赋》,典丽雄富,人皆称之。
尝有郡太守文士,登楼燕集,曰「快哉此风」,属公联赋,辞气警拔,一坐尽倾。
终身不求人知,以义自信,虽声牙不合,裕如也。
所与游皆一时名卿,交口称荐,宜备献纳。
退处闾巷,不登公门,不道官府事。
客至,酌酒赋诗,随意取适,悠然终日;
退而窥其私,则蔬食不充,不以为病。
王氏寡姊寝疾累年以亡,奉养送终,无一不具,又买田以活其孤。
中外有不能自存者,多赖公以济。
八宝覃恩,迁朝散郎,又诏许致仕官得再仕。
诸公欲强起公,稍治资产以托身后,公曰:「吴氏世清约,自文肃公贵,未尝买屋以居,独有故书在,乃亡业田也。
食于斯足矣,不然徒为人书券尔」。
性至孝,自奉甚薄,祭享之具,尤务丰洁。
晚年不堪事,必扶力荐酌,率子弟执礼唯谨。
同时僚友多在高位,未尝叙契阔,有就见者,送迎如平日。
或诮其太简,公曰:「彼以知我故来,今吾亦故吾也,复何贬焉」?
忽梦文肃公曰:「汝眉目疏秀,阴德在人」。
已而得疾,即以后事饬诸子,且曰:「先公有大功于王家,不幸年不得下寿,小子庸弱,不能绍发绪馀,苟免罪戾,而过先公之年,瞑目奚憾」!
病再阅月,起居如平生,至歛手足不乱。
政和四年十一月戊寅终于正寝,享年六十一。
五年正月丁酉,葬于东阿县鱼山乡孟栅村文肃公之兆次。
公有文集二十卷。
室人吕氏,先公五年卒,贤而有礼法,公所恃以为助者多矣。
八男子:绍,京兆府法曹参军,早卒;
结,将仕郎
缮,文林郎
给,通仕郎
絅、缅、綡、演。
一女,适射洪张子定
孙男女十有八人。
公善教子,简严有法度,结、给继以经术擢第,缮、絅、綡贡辟雍,其馀子与孙皆幼有立。
余尝闻自昔有阴德者,必得其报,至高其门以待,信不虚矣,公之馀泽固未艾也。
将葬,结以状来求铭,为之铭曰:
士以学行,志则爱日。
不谋其身,维以始卒。
我车既坚,服马云迈。
中道而休,亦保我载。
有德在人,而命不厚。
惟德不亡,乃自为寿。
譬彼嘉谷,既种其实。
生之又生,百世之食。
有蕃子孙,克配其泽。
山回水长,于此归魄。
蔡忠惠公1196年5月22日 南宋 · 周必大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三一、《平园续稿》卷七、《益公题跋》卷二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某之先君秦国公平生喜学蔡忠惠公书,家藏京师旧石刻两卷,真行草毕备,妙绝一世。
乾道间,公曾孙户部尚书洸来守庐陵,摹寘郡斋,虽传写失真,而典型故在。
今公玄孙户部侍郎戡出帅豫章,复刻公遗墨,俾某记其岁月。
恭惟高宗皇帝天纵游艺,尝评公书为本朝诸臣之冠,且有「入格律、度骅骝」之褒。
天监在上,谁敢措辞?
惟公当仁庙天圣八年进士甲科,名在第十,后百三十有七年岁在丙戌孝宗龙飞策士,侍郎复践世科,名次若合符节。
《诗》云:「惟其有之,是以似之」。
庆元二年五月二十二日
供备库副使富君墓志铭元丰六年十一月 北宋 · 范祖禹
 出处:全宋文卷二一四九、《范太史集》卷三八
君讳绍京,字世昌河南人司徒韩国公太尉之第二子。
母晏氏,周国夫人
以父任为秘书省正字,改太常寺太祝
熙宁初,韩公领镇海节镇河阳,自大理评事奏换东头供奉官
公还政,恩迁内殿崇班,监西京窑务,转内殿承制
元丰三年,上以韩公在仁宗朝首议建储,策勋拜司徒,特授君閤门祗候,乞监西京都亭驿
以年劳转供备库副使
为人孝弟温恭,事亲竭力,接人尽礼,见之者不知其为贵公子也。
好读书史,慕忠义死节,慨然有志于功名,遂请易武爵。
其授閤门祗候也,或劝之起就职,答曰:「吾父母皆垂白,岂忍一日离去哉」?
因奏乞管库,以便亲。
上谓宰相曰:「富某子为亲乞管库,宜为速行」。
即日奏下,得请。
莅官勤恪,安于卑冗,不待长吏督察,事必整治。
韩公居家,动静如绳矩,君能左右,循法无违。
宾客入其门庭,见子弟之谨,睹隶御之肃,而公之家政可知。
盖成德之君子,举必由礼,躬行而教从,在邦在家,莫不一以正也。
君以奉亲,故学医,精究其术。
凡公饮药,必案视方书,考验众说,论定审察,先尝而后进。
韩公年八十,视听不衰,夫人素羸,亦无甚疾。
虽公与夫人能自养以享康宁,人子之至诚笃孝实有赖云。
六年闰六月,韩公薨,君累然执丧,其七月丙寅,以疾卒,年三十有七,识与不识,皆为之哀。
娶张氏,故相文节公之从孙,封长安县君
二子:曰定方,守秘书省校书郎
曰直清,守将作监主簿
一女未嫁。
其十一月庚申,从韩公葬河南府河南县张里皇考秦国公墓次。
伯氏朝奉绍庭泣谓祖禹曰:「吾弟不幸早死,子其铭之」。
祖禹不得辞。
铭曰:
远矣富氏,辰显于周。
忠谏死狄,义动诸侯。
韩公之生,振起风烈。
入相三朝,载其直节。
哲人之泽,宜及后昆。
懿哉仲子,用誉其门。
涖官居家,恪谨克孝。
蹈袭规矩,匪烦告教。
惟相有子,乃君有臣。
如何方壮,亟陨其身。
北邙之原,瞻彼松柏。
归从先公,万古是宅。
宋中令韩公忠献魏王祠堂淳熙六年四月 南宋 · 梁克家
 出处:全宋文卷五○一三、《清源文献》卷一二、《闽中金石略》卷九、道光《福建通志》卷二二
乾道五年泉州太守中令韩公忠献魏王立祠于州治之大隐庵。
淳熙四年,公五世孙康卿拜奠祠下,及明年夏四月壬申,改作中令及公之祠,秋七月甲子讫事,康卿告飨如礼,来谂克家曰:「是举也,非康卿私其先,将以慰邦人无穷之思,愿乞文以纪岁月」。
尝考景德中,中令公太常少卿知州事,魏公实生焉。
中令公有德于此邦,邦人不能忘。
及拜谏议大夫,召还,道及建阳而卒,邦人奔走千里,拜奠朝夕,哭久不忍去。
其后魏公历相三朝,有大勋业。
邦人曰:「是我谏议公之子,昔生于此邦者也」。
则相与即州之堂,因其谥而名之,以著夫不忘之意,岁时奉祀,顾犹缺然。
逮夫即庵以祠,绘事虽严,而堂宇制度曾弗之称,至是易其旧贯,轮奂俨然,像设并崇,分左右室,佩金戴燀,焜耀交映,瞻者起敬,罔不欢喜。
盖古之为政,必因人心之所不能忘者,故物成而人说。
夫以遗爱在人,忠勋嗣世,合而祠之,瞻敬一新,岂不真有以慰邦人无穷之思欤!
克家顷使北虏,过相州,虏使者语及公,举手加额曰:「公勋德威名,百世所仰,今昼锦堂固无恙」?
公殁百馀年,彼异域且知所尊敬如此,而况此邦之人哉!
故附载于此云。
明年夏四月既望资政殿大学士宣奉大夫、知福州军州事兼管内劝农使、充福建路安抚使马步都总管清源郡开国公食邑五千七百户、食实封二千三百户梁克家记,敷文阁学士、降授中大夫、知泉州军事兼管内劝农使蕲春郡开国侯食邑一千户韩彦直书,朝散大夫、直秘阁、知南外宗正事赵不敌篆盖。
福唐李藻镌。
太子太师致仕赠司空侍中文惠陈公神道碑铭1044年10月3日 北宋 · 欧阳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四六、《欧阳文忠公集》卷二○、《名臣碑传琬琰集》上卷一五、《黄氏日抄》卷六一、《文编》卷五八、《文章辨体汇选》卷六七一、乾隆《新郑县志》卷二五 创作地点: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
颍川公既葬于新郑,其子尚书主客郎中述古等七人,具公之行事及太常之状、祁伯之铭以来告曰:「唯陈氏世有显人。
我先正文惠公历事太宗、真宗而相今天子,其出处始终之大节,可考不诬如此。
故敢请以墓隧之碑」。
予为考其世次,得其所以基于初、盛于中、有于终而大施于其后者,曰:信哉!
陈氏载德,晦显以时。
其畜厚来远,故能发大而流长。
自公五世以上,为博州人
高祖翔,当五代时,为王建掌书记欲帝,以逆顺祸福譬之,不听,弃官于阆州西水,遂为西水人
皇曾祖齐国公讳诩,皇祖楚国公讳昭汶,皇考秦国公讳省华,皆开府仪同三司太师尚书令中书令
自翔已下,三世不显于蜀。
至秦公,始事圣朝,为左谏议大夫
其配曰燕国太夫人冯氏。
公其次子也,讳尧佐字希元
进士及第,累迁太常丞知开封府录事参军
用理狱有能绩,迁府推官
以言事切直,贬通判潮州
自潮还,献诗数百篇,而大臣亦荐其文学,得直史馆,知寿、庐二州,提点府界诸县公事。
丁秦公忧,服除,判三司都勾院两浙转运使,徙京西河东河北三路,纠察在京刑狱
天禧三年,编次御试进士,坐误差其第,贬监鄂州茶场
未至,丁燕国太夫人忧。
明年,河决滑州,天子念非公不可塞,乃起公知滑州
乾兴元年,作永定陵,徙公京西转运使以办其事。
入为三司户部副使,徙副度支,拜知制诰,兼史馆修撰同知天圣二年贡举,知通银台司
龙图阁直学士、知河南府,徙并州知审官院、开封府,拜翰林学士,兼龙图阁学士
七年,拜枢密副使
其年八月参知政事
居三岁间,凡三请罢。
明道二年,罢知永兴军,行过郑州,为狂人所诬。
御史中丞范讽辨公无罪,徙知庐州,又徙同州,复徙永兴,又徙郑州
累官至户部侍郎
景祐四年四月,召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
公为人刚毅笃实,好古博学。
居官无大小,所至必闻。
其仁足以庇民,智足以利物,忠足以事上,诚足以信于人。
潮州恶溪,鳄鱼食人,不可近,公命捕得,鸣鼓于市,以文告而戮之,鳄患屏息。
潮人叹曰:「昔韩公谕鳄而听,今公戮鳄而惧,所为虽异,其能使异物丑类革化而利人一也。
吾潮间三百年而得二公,幸矣」!
在潮修孔子、韩公祠,率其州民之秀者就于学。
寿州,遭岁大饥,公自出米为糜以食饿者,吏民以公故,皆争出米,其活数万人。
公曰:「吾岂以是为私惠邪?
盖以令率人,不若身先而使其从之乐也」。
钱塘江堤以竹笼石,而潮啮之,不数岁辄坏而复理。
公叹曰「堤以捍患而反病民」,乃议易以薪土。
而害公政者言于朝,以为非便。
是时,丁晋公参知政事,主言者以黜公,公争不已,乃徙公京西
而笼石为堤,数岁功不就,民力大困。
卒用公议,堤乃成。
河东地寒而民贫,奏除石炭税,减官冶铁课岁数十万以便民,曰:「转运,征利之官也。
利有本末,下有馀则上足,吾岂为俗吏哉」!
太行山河东河北两路之界,公以谓晋自前世为险国,常先叛而后服者,恃此也。
其在河东,凿泽州路,后徙河北,凿怀州路,而太行之险通。
行者德公以为利,公曰:「吾岂为今日利哉」!
河决坏滑州,水力悍甚,每埽下湍激,并人以没,不见踪迹者不可胜数。
公躬自暴露,昼夜督促,创为木龙,以巨木骈齿浮水上下,杀其暴,堤乃成,又为长堤以护其外。
滑人得复其居,相戒曰:「不可使后人忘我陈公」。
因号其堤为陈公堤。
开封府京师,公以谓治烦之术,任威以击彊,尽察以防奸,譬于激水而欲其澄也。
故公为政,一以诚信。
每岁正月,夜放灯,则悉籍恶少年禁锢之。
公召少年,谕曰:「尹以恶人待汝,汝安得为善?
吾以善人待汝,汝其为恶邪」?
因尽纵之,凡五夜,无一人犯法者。
太常博士陈诂祥符县县吏恶其明察,欲中以事,而诂公廉,事不可得,乃欲以奇动京师,自录事已下,空一县皆逃去,京师果諠言政苛暴。
是时章献明肃太后犹听政,怒,欲加以罪。
公为枢密副使,力争之,以谓罪则奸人得计而沮能吏,由是获免。
公十典大州,六为转运,常以方严清肃莅下,使人知畏而重犯法,至其过失,则多保佑之,故未尝桉黜一下吏。
公贬潮州,其所言事,盖人臣所难言者。
共平生奏疏尤多,悉焚其稿。
其他文章,有文集三十卷,又有《野庐编》、《潮阳编》、《愚丘集》,多慕韩愈为文。
与修《真宗实录》,又修《国史》。
故事,知制诰者常先试其文辞,天子以公文学天下所知,不复命试,自国朝以来,不试而知制诰者,惟杨亿及公二人而已。
公居官,不妄进取。
太常丞者十三年不迁,为起居郎七年不迁。
自议钱塘堤为丁晋公所绌,后晋公益用事,专威福,故人子弟以公久于外,多勉以进取,公曰:「惟久然后见吾守」。
如是十五年。
今天子即位,晋公事败投海外,公乃见召用。
公初作相,以唐刘蕡所对策进曰:「天下治乱,自朝廷始,朝廷赏罚,自近始。
之所究言者,皆当今之弊。
此臣所欲言,而陛下之所宜行,且臣等之职也」。
天子嘉纳之。
公在相位不久,其年冬雷地震,星象数变。
公言王随位在臣上而病不任事,程琳等位皆在下,乃引汉故事,以灾异自责,求罢,章凡四上。
明年三月,拜淮康军节度使、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,判郑州
康定元年五月,以太子太师致仕,诏大朝会立宰相班,遂居于郑。
其起居饮食,康宁如少者。
后四年,年八十有二,以疾卒于家。
公居家,以俭约为法,虽已贵,常使其子弟亲执贱事。
曰「孔子固多能鄙事」,作为善箴,以戒子孙。
临卒,口占数十言,自志其墓。
公前娶曰杞国夫人宋氏,后娶曰沂国夫人王氏。
子男十人:长曰述古,次曰比部员外郎求古主客员外郎学古,虞部员外郎道古,大理评事馆阁校勘博古,殿中丞修古,秘书省正字履古,光禄寺丞游古,大理寺丞袭古,太常寺太祝象古。
秦公三子。
长曰尧叟,为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
季曰尧咨,为武信军节度使
皆举进士第一人及第。
三子已贵,秦公尚无恙,每宾客至其家,公及伯、季侍立左右,坐客蹙蹜不安,求去,秦公笑曰:「此学子辈耳」。
故天下皆以秦公教子为法,且以陈氏世家为荣。
公之孙四十人,曾孙二人。
合伯、季之后,若子、若孙、若曾孙六十有八人。
女若孙、曾五十有四人。
而仕于朝者,多以材称于时。
呜呼!
可谓盛矣。
铭曰:
陈氏高节,在污全洁。
閟德潜光,有俟而发。
其发惟时,自公启之。
英英伯季,踵武偕来。
相车崇崇,武节之雄。
高幢巨毂,四世六公。
惟世有封,秦楚及齐,尚书中书仪同太师
祖考在前,孙曾盈后。
公居于中,伯季左右。
惟勤其始,以享其终。
惟能其约,以有其丰。
休庸显问,播美家邦。
其贻,有大其继。
刻诗垂声,以质来裔。
赐皇伯祖承亮改封秦国公免恩命不允批答 北宋 · 王圭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三一、《华阳集》卷二七、《皇朝文鉴》卷三三
省表,具之。
夫戚藩之建,王室是毗。
古者皆世袭其封,近代或别予之邑。
既非祖烈之服,又失庙祠之传。
故朕推近属之长贤,修先王之旧履,以大子孙不绝之序,以均宗社无穷之休。
适揽露章,过形冲节,宜体亲亲之意,庸光继继之图。
所免宜不允。
赐皇伯祖感德军节度使承亮改封秦国公免恩命第一表不允口宣 北宋 · 王圭
 出处:全宋文卷一一三五、《华阳集》卷三一
有敕:朕稽求坠文,崇建近属。
已布治朝之听,有光奕世之承。
宜即钦膺,毋烦冲避。